《芈月传》的“芈”,这个字现在很火,读作“米”。而记者最近在上柏集镇的老街上也发现一个很怪的字——“粜”字,以为也读作“米”,却不念这个音。
这个字来自上柏老街上的一座桥名,叫粜米桥。粜米桥的“粜”字,平常很少用,多数人也不认识这个字,而老年人知道粜米的意思,却不会写这个“粜”字,结果写成了“挑米”。
粜米桥是一座小桥。桥堍河埠头一位洗衣服的妇女告诉记者,粜米桥的粜念tiào(音:跳),外地人多不认识这个字。以前的粜米桥是座古桥,上下桥都有台阶,车辆难以通过,后来改成了水泥平桥,可以通汽车了。
据相关资料记载,粜米桥建于1699年,由当地民众募捐而建,1987年改为平桥。
不知为何叫粜米桥
上柏老街上的粜米桥行人稀少,桥下没有一只船,显得静悄悄的。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老街上,桥西侧一位年近七旬的大伯在晒太阳,勾勒出一幅慢生活景像。
这位大伯告诉记者,原先的粜米桥热闹非凡,桥周边一带是上柏的传统集贸中心,桥东侧有米厂,桥西侧有粮油店,桥下泊有木船……至于为何叫粜米桥,就不知道了。
粜米桥的“粜”作何解释?武康伏羲汉字笔墨会社主人吕先生是上柏人。他解释说,粜字与“尖刀的尖”、“歪曲的歪”、“孬种的孬”同属会意字,这类字即使你不会念它的读音,不懂它的意思,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。尖字,上面小,下面大,当然是尖了……粜字,上面为出,下面为米,有出米的意思,即为卖米,字典上将它解释为卖出粮食。很显然,粜米桥的桥两堍是个卖米的水埠头。
家住粜米桥附近的八旬“老上柏”朱师傅说,上柏是德清县最早通公路的地方,虽然他小时候上柏就已通公路,但粜米桥下的河道依然起着交通重任作用,上柏以西的山里人与上柏以东的水乡人在这里以货换货,比如竹制品可以换稻米,木柴可以换番薯藤。但是,粜米桥有多古老,就说不清楚了。
在上柏文卫街(大庙街),记者找到了“资深老上柏”陈芝香。陈芝香今年已是94岁高龄,目睹了上柏近百年的变迁。“形势不断地变化,真的变得不认识了。”陈芝香回忆往事,十分感慨。论桥的历史,上柏的桥可能以水桥最为久远,因为它与樊哙有关;论保存完好,可能是广济桥、星桥保存得最好;论桥的社会背景,或以粜米桥的含义最深,粜米桥的背后潜藏着一幅社会图景。
大约在民国早年,粜米桥上发生过一件抢劫案。对此,陈芝香仍记忆犹新。
粜米桥东侧有一爿沈万泰南货店,桥的西侧有一爿沈万隆粮油店,两店为两兄弟,生意都与食品经营相关。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,沈万泰的沈老板正坐在账桌前算账,由于天热,沈老板上身只穿了件白色汗衫。平时为防不测,沈老板的账桌抽屉里暗藏着一把手枪,可是偏偏那天黄昏,手枪没藏在抽屉里。这时,几个“拔财神”的强盗闯进了店堂,试图抓走沈老板,从而勒索钱财。沈老板下意识地从抽屉里掏摸手枪,可是发现手枪不在抽屉。无奈之下被强盗带出店堂,不得不按强盗的意图往粜米桥上走去。刚走到粜米桥上,沈老板趁强盗不备,一个跃身跳入粜米桥下的河道中,潜入水下。这时,强盗拔出手枪向河中开火,由于沈老板穿的是白色汗衫,河底下仍能看到模糊的白影在游动,沈老板最终命丧粜米桥下,而强盗逃之夭夭。
陈芝香惋惜地说,那时候粜米桥的河道是很深的,不像现在那样浅,如果沈老板穿深色衣服,可能逃生了。陈芝香说,在当时粜米桥和平桥一带人来熙往,街上闹出人命案,自然成为人人皆知的大新闻。
几乎断传了的历史
记者发现,上柏的许多历史文化已被深藏起来了,多以似是而非的“碎片”存在于口头之中,要串联起一个完整的故事,十分困难。近一百五六十年来,商贸重镇上柏遭遇了两次毁灭性的破坏。一次是清朝末年长毛造反,一次是抗战时期日军实施的三光政策。
陈芝香告诉记者,对于上柏的历史,就连他年过九十的老人也仅仅了解到一些皮毛。像粜米桥,这个桥名就有些特别,而之于桥的历史他也说不清楚,甚至可以说上柏地区几乎没有人说得清楚这座桥的来历。
上柏街上实际上没几个真正的“老上柏”,只是谁先来谁后到的区别。虽说称自己为土生土长的上柏人,但陈芝香告诉记者,陈家的祖籍在绍兴,长毛造反后,他的曾祖从绍兴柯桥到上柏落户,从祖父起,陈家子孙成为土生土长的上柏人。从长辈口中得知,当时的上柏大多为外地人,对于本地的历史,人们缺乏了解,只有大庙里的樊哙,坊间流传较多,每年举行的庙会让人重温两千年前的故事,但最近几百年的历史反而有些模糊不清。
陈芝香的伯父陈官方抗战时期是一位有名的教书先生。当时,我国著名力学专家汪家訸在莫干临时中学教数学,而陈官方是汪家訸的同事,教的是国语。汪家是上柏镇上的布商,而陈家在上柏镇上开有染坊。受伯父的影响,陈芝香从小对文字很有兴趣,喜欢记忆一些店名招牌,像民国年间上柏镇上的老字号,陈芝香记得清清楚楚:药店有8爿,茶馆店有11爿,豆腐店有7爿。以药店为例,它们是长春堂、史久昌、太记、颐春寿、天生堂、方天顺、介福堂和泰山堂。
陈芝香说,这些店名,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了,如果记者不去采访记录,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。日军打进上柏那年,他16岁,日军的一把大火将上柏老街的店铺烧了个精光,将清末民初那段可以留存给子孙的记忆载体也给烧没了,他童年时看到的上柏图景永远地留在了脑海中,比他年纪小几岁的人,都不清楚老上柏是什么模样。因此,要弄清楚上柏的老桥、老街之历史,实在太难。
这是一种遗憾,却又证实了另一种历史,因为这些弄不清楚的历史,本身就是一段历史,它的意义可以告知后人,我们曾经有一段历史记忆被无情地摧毁过。
粜米桥之解
在康熙字典中,“粜”字只有几个字的解释。武康伏羲汉字笔墨会社认为,一般而言,康熙字典注解越少的字,日常使用的频率就越低。
老上柏有平桥、广济桥、八字桥……这些桥名全国各地都有。比如在网页中“百度”一下“八字桥”,竟有502万个结果,“好搜”一下也有167万个结果。但用相同的搜索方法,搜索“粜米桥”三个字,分别只查到4个和10多个结果,且大多与上柏有关,这表明,“粜米桥”这个桥名极为少见。
而搜索“粜米”两字,出现了叶圣陶先生的《多收了三五斗》。
“这是一个因为‘多收了三五斗’而形成的市场。”对于粜米桥,武康镇对河口村的村民姚增林很有感情。年近七旬的姚增林因为小时候经常去上柏粜米桥走亲戚,年少时又读过《多收了三五斗》,因为课文中出现了“粜米”这个冷僻词,就“认定”粜米桥就是个买卖稻米的集市,甚至连小说中出现的店名、地名与上柏的老字号和附近村名也有几分神似,更让他坚信昔日的粜米桥是个米市。
上世纪三十年代初,江南一带的农民因为稻米丰收多收了三五斗,却反而亏本粜米,没米吃的干脆抢米,开枪打死人的故事不断上演。小说中的场景几乎就是上柏粜米桥的翻版。
那时候,上柏的“拔财神”故事频出,老板们不得不自保,开始私藏枪支。姚增林认为,像他们山区的村民粮食不够吃,也会跑到上柏买米,而上柏灯塔、太平一带以及东部水乡的农民,以种田为生,农民为支付田租、换购生活用品,不得不粜米换钱,每当多收了三五斗以后,总是谷贱伤农,做田庄的农民日子反而更加难过,这是人们所想像不到的。粜米桥给人希望,又让人失望,甚至可能跌入深渊,死在粜米桥下的不止沈老板一个人。
“米来米往”的粜米桥边,在姚增林年轻时出现了一家用电力轧米机轧米的米厂。因为这家米厂的出现,让周边村民千百年手工打米的习惯迅速改变。上世纪六十年代,姚增林和村民来过粜米桥旁边的米厂轧过米。
“那台机器是台大机器,轧的米又快又白,当时大家惊呆了。”姚增林说,此前大家吃的米都是请砻匠师傅上门打的,既费工又费时,米厂的出现,改变了稻米加工形式,甚至影响到了流通方式。
按陈芝香老先生的话来说,形势总在不断地变化。现在,粜米桥几乎连个米影子也找不到了,不愁温饱的人们更不懂“粜米”是什么意思了。
尽管上柏的粜米桥非常小,知名度不高,但我县桥文化专家、古桥领域的权威朱惠勇对粜米桥非常熟悉,记者采访他时,他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:“粜米桥是卖米的地方。”朱惠勇认为,粜米桥的桥名源于粜米,在清朝和民国时期,农民来此粜米换钱,这个桥名承载了一段厚重的历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