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新楼包围了的潘文根家老宅
潘文根老人叙述老宅的往事
上了漆的“牛腿”
几天前,热心读者吉先生来电说,看了《深山坳里一个孤零零的老门楼》一文,想起了3年前在上柏河埠岭看到两幢紧挨在一起的老房子,那房子看上去很古老,粉墙黛瓦,雕梁画栋,因此印象深刻,不知现在还在否。他表示愿意为记者带路前往。
从104国道至舞阳街道上柏集镇,往西转入一条村道,过山民村村委不远处进入盘山路,大约3公里左右到达河埠岭自然村。下车后,吉先生走走停停,似乎在犹豫,因为这里与3年前他看到的景象大不同了。吉先生在一处正在盖楼的建筑工地,询问当地村民才知道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。难道那老房子已经拆了?
只见地面堆满了建筑材料,一幢气派的西洋楼拔地而起,水泥和砖块正通过机械臂往上运输。转到另一边,才发现一幢与它紧挨着,低矮得多的老房子还在。吉先生上前细看,这正是他3年前看到的那两幢老房子中的一幢。
正如吉先生所说,这确实是一幢古老的宅子,宅子的正面为对称结构,有高高的风火墙。走进门楼是天井,迎面是楼房,外挑的“牛腿”雕刻精美。入内是宽敞的厅堂,再往里是房间,约有十间,中间还有数个小天井。厅堂中挂着一幅颇具神韵的山水画,两边题写“清远篁筱河埠岭,高古遗韵潘家园”的对联。
偌大的宅子只有一人居住,主人叫潘文根,今年80岁,人虽消瘦,精神不错。得知记者来意,他讲述了老房子的事。
潘文根的祖上大约是在太平天国时从安徽荣阳迁入河埠岭的。他太爷爷生养三个儿子,后来为他们盖了三个宅子。据说,他太爷爷对盖房要求很高,要把房子盖成“金梁、玉柱、铜板障、铁门槛”,所以三个宅子用料精挑细选,做工考究。有两幢房子沿溪而建,潘文根的爷爷住东面,与之并排的是大爷爷家,后面是二爷爷的。三个宅子结构相近,从清末到现在有100多年了。
新中国成立后,二爷爷在土改中被划为地主,房子分给了几户贫农。大爷爷在土改扫尾时被划为漏网地主,但房子没有被分掉。潘文根的爷爷是幸运的,生养了七儿一女,家中的田地、财产分摊后,只有一户划为中农,其他的都是贫农,所以不用分房子。潘文根的家虽然没划为地主,但确是大户人家。7个儿子成家后,人丁兴旺,老宅子住不下了,在东侧添建了两户。潘文根记得,过去吃饭时,厅屋内摆放5张桌子,5户人家一起吃饭时,就像办喜事一样热闹。
文化大革命时,得知破四旧的人要清除房子上的菩萨像,家里人把可以拆的主动拆下藏好。后来造反派果然把宅子门楼上的字和雕塑全凿掉,就连动物的像也不放过。现在只能隐约看出有“水泽山秀”4字。文革过后,家里人把拆下的菩萨像又装回到原处,宅子基本恢复原样。
改革开放后,到了上世纪80年代,宅院内起了变化,潘文根的亲属陆续择地盖新房。至90年代就剩下潘文根一家了,他把亲属的房产买了下来,成了这幢宅子的唯一户主。
后来,潘文根的孩子长大了,都走出河埠岭在外地工作,宅院内只剩下他和老伴。看着村里人纷纷盖新房,想着儿女住贯了城里的房子,回家住会不适应,他便萌生了改造宅子的想法。于是厅堂的地面铺上瓷砖,花格子老门窗改成玻璃的,还用红漆刷了一遍,有了老宅新貌的感觉。
近年来,进入河埠岭的外地人多了起来,每当看到他和相邻的堂兄弟家的老宅子,总会驻足观赏,有的还进入院子细细察看,问这问那。潘文根指着厅堂中挂着的那幅画告诉记者,他女婿的一个亲戚是省城的画家,来到这里,看到这个老宅子激动了好久,不想离开了。回去后作了这幅画送给他,画中的那房子就是这个宅子。记者仔细看了画,果然有这个宅子,画的落款是吴文秀,百度一下,这还是一位名画家。
还有一件事也让潘文根有印象。有一天来了一位客人,在门口看老宅子赞不绝口,但是进了门楼后皱起了眉头,他说这地砖和油漆坏老房子的风格,不协调。原来他是一位大学教授。过后潘文根仔细思量,教授说的是对的。
今年五六月间,隔壁大爷爷家的宅子开始拆建,不久新房子竖了起来,望着一天天长高的新房,潘文根内心很是矛盾。其实,潘文根虽然出生在河埠岭,但很早就到外面工作,曾到省农学院读过书,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。他觉得人老了在老宅子里生活舒坦,自从老伴去世后,更有落叶归根的感觉。但是现在村里的农家西洋楼一年比一年多,他还住旧房,显得寒碜。潘文根说,农村有一个说法,看一户人家是否发达,就看房子的新旧。自从隔壁大爷爷家也盖新房后,他的心理包袱更重了。现在潘文根还在犹豫。告别潘文根老人,记者与吉先生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,满眼是崭新的农家西洋楼。如果不了解河埠岭的过去,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,这里曾是一个僻静古老的村落。
记者感言
河埠岭自然村距上柏集镇不到6公里,论距离并不偏远,但是它地处崇山峻岭间,史料记载:“岭上石阶近百,犹似河埠,故称河埠岭。”可见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,进入河埠岭不易,是一个相对闭塞的地方。此地居民以潘姓居多,约占总户数的一半。较多的有陈姓和黄姓,据说陈姓与海宁陈阁老同族,其他姓氏人口较少。村内姓氏集中,也说明此地对外交往少。这正是河埠岭至今还能留存潘家老宅子的主要因素。
据了解,在上世纪七十年代,这里的住房基本还是老房子,沿溪而立,房与房之间挨得很近。像潘文根那样的宅子不在少数。可以想象当年这里曾是一个僻静的犹如桃花源般的古老的村落。后来修了沙石路,车辆可以进入,村子开始起了变化。改革开放后,村民陆续拆旧建新,那些伫立溪边的老宅子接二连三消失。近年来变化更快。有的宅子拆前还保存完好,据村民说,不久前,潘文根隔壁的老宅子拆房时,外地人早已候着,拆下的旧木头竟卖了7.5万元,买主挪到别处去盖老房子。
河埠岭村民改善居住条件无可厚非,但是随着老宅子不断拆除,曾经的河埠岭渐行渐远。潘文根告诉记者,过去潘家的长辈经常交代后人,要守住老宅子,这是祖宗传下来的,是家属的念想。当地村委会希望潘文根不要拆老宅。然而,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,一个村委会是无能为力的。
在快速发展的城乡建设进程中,有些地区甚至连受保护的历史建筑也难逃厄运,要保护没有列入文保的乡村民居确实不易。现在保护名胜古迹已被大家认同,而要保护农家的老宅子似乎有点小题大做。然而,寻常百姓人家宅子也是一个时代的特征,反映了一代或是数代人的生活信息,反映一户人家或一个家族的传承脉络,反映当时社会民居建筑的工艺水平。毫无疑问,它是老百姓生存状况的集中体现。有选择地留下一些老房子,也是对历史的尊重。少给后人留下遗憾,是当代人的一种社会责任。应该说,潘文根守着旧宅子并不寒碜,住房旧与新的价值是相对的。而老宅子是当今,更是今后人们寄托情感的地方,更耐人寻味,会让人流连忘返。但愿明年或今后再去河埠岭时,还能见到这幢老宅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