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飞了!
又一只起飞了!
又有一只起飞了!
6只、12只、19只、26只、31只、38只……
蓦然间,长喙、凤冠、赤颊、雪羽、美丽赛仙女的朱鹮,翩翩起飞了。
从陕西省洋县北部一座偏僻的山村,它们展开近1.5米的巨大翅膀,在早晨的艳阳衬托下,掠过碧绿的田野,青翠的山岗,与蓝天和绿树间,映出白中渲红的金属光泽,构成巍峨秦岭万山皱褶中一道瑰丽且不朽的自然风景。
久久地,久久挥之不去的,是朱鹮那双翼在朝阳的照耀下,发出的桃红色光芒。那桃红色的翅羽,夹带轻微风声,和天空中翔舞的身姿,飘飘似仙女临风,深深地撼动了我的心灵。
视野里的这鸟,就是国际保护鸟、国家1级保护动物,享誉“东方宝石”的朱鹮;就是日本、朝鲜曾指定为天然纪念物(野生已灭绝),10年前被中国人民评为“我最喜爱的十种动物”之一的朱鹮。
此时此刻,我躬身奔波在朱鹮故里的乡野大地上,从平川到山村,从县里到省城采访,采访……
翻开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,在地图的中心位置,即可找见位于陕西省南部汉中盆地东缘、巨大的秦岭山脉南麓这个极不起眼的内陆小县城――历史上出过造纸术大发明家蔡伦和著名知府文同的洋县。
读者朋友,请不要小觑这一方山水,它所拥有的这片沃土绿野,为地球上唯一野生着的朱鹮,比国宝大熊猫还要珍稀的人类这个共有的自然遗产,留下了最后的一块栖息家园。
陕西有幸!
中国有幸!
世界有幸!
在20世纪末期的1981年5月27日,7只朱鹮在洋县八里关乡姚家沟发现,从而焕发起国人热爱朱鹮的热情、爱心和责任心,同时亦改写了20世纪下半叶中国朱鹮在野外灭绝的命运。
朱鹮,可谓青山绿水间的熠熠明珠,冥冥中痴迷于这一隅山水的天然使者,山野因其安居不再荒僻,历史因其翔舞不再寂寞。
检阅长长的朱鹮的历史,体味鸟类与人类的活动行迹,领略诗一般峻美隽永的人鸟史话,我该怎么去认识和理解,去探讨和谱写活脱脱的一部洋县朱鹮保护史?历史的、现实的、过去的、将来的、人为的、自然的、纷乱杂呈的,统统集中在今天。
朱鹮的无数故事犹如秦岭南坡漫山遍野的杜鹃花,光灿灼人,可歌可泣。
朱鹮的命运牵动了的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,那一串串熟悉的名字,那一个个呕心沥血的身影,留在脚下这块土地上的鲜明足迹,洒下的汗滴和被岁月之风吹白的鬓发,昭示着中国第一、二代朱鹮人将要走向苍老,苍老换得朱鹮不老、秦岭更加年轻。
秦岭如铭,铸就中国朱鹮的保育丰碑;
朱鹮似歌,高唱保护站人的护鸟功勋。
16年,弹指一挥间,转瞬即成过眼云烟。
洋县朱鹮大本营,业已形成中外合作、科学实验、旅游观光的兴盛之地。朱鹮的生存领土,也由发祥地姚家沟、三岔河伸向1市6县3000多平方公里的秦巴大地,种群由当年发现的7只壮大至82只(最新统计数字:人工笼养40只,野外直观42只)。拯救朱鹮的保护工作者们,也由青年而中年,中年而老年。
我一次次被陕之南这片富有灵性的土地所迷醉,所摄魂。
今夏阵雨后的一个黎明,我独自走出三岔河朱鹮观察点门,踏上伸向朱鹮巢区的坎坷山道,葱郁的山林散发摄人心魄的亘古气息。一轮杏黄色的月亮还垂挂在天幕上方,小山村一片安详,所有的生命仍在酣睡之中,无有风儿吹拂,无有鸟儿鸣唤,无有松涛嘶吼,世界真好象凝固了一般。
“嘎-嘎-嘎――”
就在天亮前的这一刻寂静里,突然,几声朱鹮的鸣叫响起,划破了三岔河的宁静。
太稔熟了,稔熟不过的声音呵,直直灌入我的耳膜。
远方天际,刚显现一抹鱼肚白。可我们的秦岭仙子醒了,它又要在它的生存空间,开始新一天的生活。
就在它振翅翻飞西山飘失的身影里,我的耳畔还久久回荡着曾那样强烈地震颤了我心魂的鹮鸣。
在城郊纸坊朱鹮饲养中心,也是我写志的地方,朱鹮鸣叫时时可闻,只是已人工驯顺如鸡。这些食宿不愁恋爱不忧,一切均无须操心的朱鹮们,哪里还能啼出秦岭怀抱里生息不止带着几分野性韵味的急切鹮鸣呢?
听小村人说,每天早晨,朱鹮离巢出村,总要撒下三两声鸣叫。这鸟声,如同一种音乐,伴随当地人年年月月地生活。可否容许我粗浅地译为朱鹮向尚未起床的小山村人说“早上好”或“晚上见”的问候语呢?!
哦,洋县朱鹮,厄运中之好运。
哦,中国朱鹮,不幸中之大幸。
你向秦岭深处飞去,又向我们视线飞来。
我和你,人和鸟,分明是造物主建构的两种不同体系的精灵,却这样四目融汇,两相交织,无有敌意,盈满脉脉温情。
这是人类与鸟类赖以生存之本。
这是鸟类与人类共同繁衍发展壮大之源。
本世纪末,朱鹮数量预期突破百只大关,这是陕西朱鹮保护观察站人的九五奋斗目标,也是共和国对三秦大地上这一稀世珍离的保育事业寄予的重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