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　聚

　　进入腊月，母亲就会守在电话机旁。我知道，母亲又在等待那个电话。

　　父母亲来县城里帮大哥带孩子已经好几年了。除了农历年前年后十来天，农村老家的大门终日紧锁着。各种杂草已经匍匐前进到了门槛边，瓦楞草也在屋顶肆无忌惮地发芽长枝。父母每年年后从老家来到城里后就几乎不回去了。回去后也是人迹罕至，一片荒芜。像我们家一样，年后不久，四围的邻居以及邻居的邻居也都纷纷离家。年壮男女浩浩荡荡外出打工，年老人也摩肩接踵进城照看孩子。农村老家成了一个空巢，除了少得可怜的留守老人和孩子，其余的男女老少都倾巢而出了。

　　只有到了腊月，在外忙碌了近一年的人们才想着回巢了。所以，母亲一听到隔壁宝英婶的电话就异常兴奋。母亲会喋喋不休地回话：是啊，在城里过年有什么意思呢，只有回农村老家过年才算过年呢，说好了，一定要回家过年哦……

　　母亲一辈的人这段时间好像串联好了似的，她们平时很少打上电话，一到腊月就电话不断。在电话里，她们絮絮叨叨：相约着什么时候回去，从城里买些什么回去。母亲重复的唠叨听得让人心累，可母亲却乐此不疲。

　　母亲说，大家相约回去才好呢，一两家人回去过年时哪里有热闹可言。是啊，乡下的年充满喜气就在于人多气旺，城里人孤家寡人般过年只会冷冷清清。

　　晚餐的时候，母亲总会向我们汇报每天的动态，说谁家联系上了，可以确定回家过年。谁家还没有答应下来，准备明天再打电话确认。有时，母亲也会叹息，说谁的电话变了，联系不上了，谁家确定不回家过年了。

　　过去的年聚，是自然而然的群居而聚。如今的年聚，靠着母亲们的电话的串联而聚。母亲们电话串联的是一颗颗涌动的家乡游子的心。身居天南地北的村人正是通过电话的信号彼此相连在一起，彼此关切着回家过年的音讯。只有把一户户人家串联起来，相约着回家，空落落的村庄才会有着过年的喜气。

　　记得小时候的大年，由于家家户户都在家摆好糖果，候着孩子们前来拜年。孩子们整天从这家串到那家，每串一回，口袋里就多了些糖果，这是多么有值得穿梭的甜蜜历程啊。可是，由于改革开放，沿海攫取了大量的壮年男女，外出工作的村人越来越多，留守的村人越来越少，特别是近几年，在外打工的壮年男女手里都积攒了不少钱，都在城里买了商品房，为了孩子们能接受更好的教育，都把孩子接到了城里上学。为此，乡下的老人也被迫涌向城里。于是就出现了少许不回家过年的村人。可以想象，当孩子兴高采烈地来到他们家拜年的时候，迎接孩子的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，这会让孩子们多么沮丧啊。紧闭的大门里哪里会有温馨而甜蜜的糖果？

　　在村里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种朴实的概念：过年就是左邻右舍笑脸相聚的日子，是左邻右舍互相串门拉家常的日子。即使是仇家，在过年的喜气中也应该微笑致意。年的喜庆能消除隔阂，增进和睦。很多的仇家都选择在年间和好，很多的亲家也都是在年间促成。年成了村人融洽关系的黏合剂。

　　年聚的日子是让人期盼而温馨的日子啊。